我很无趣

【第七美美学原理集】同命

•拖后腿的来献丑了

•题材清奇

•随便看看   ooc有



相关电影《活着》

其实也不是很相关……倒是没那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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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雯珺回来啦?”

    毕雯珺还没走到村口,就听见徐婶儿站在院里边抖着洗好的被单边招呼他,点了点头就准备走。

    徐婶儿的男人正弓着身子坐在一旁,从地上锈了的铁盆里抬起沾了水还泛着醉红的粗糙的脸来,嘶开嘴露出一口熏黄的牙齿:“你还不快回去看你娘捡的妹娃儿。”

    毕雯珺就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徐婶儿闻言踢了男人一脚,洗得褪了色的红布鞋在男人的黝黑的膀子上留下泥印,男人也不理睬,还是笑着说:“你那个疯娘真是厉害,生不出娃还能靠捡。”

    他家那个女人原先是有过孩子的,拼了一夜生出了个女娃,还没端到手里孩子就断气了,从那以后受了打击,整个人也就疯癫起来。

    毕雯珺就是女人捡来的,听隔壁二伯说女人是在冬天的山谷里拾到他的,正是冬日里狼群聚集在一块捕猎的时候,女人揣着麻布包裹着的他走了十多里地。

    女人最爱去山谷,她不知是从哪听说死去的女儿就是被扔在那的,十天半个月就要走一趟。

    徐家男人还在念叨着孩子这么好捡自家婆娘怎么不捡一个回来,好处尽让那疯婆子拣了去。

    还没走出几步路的毕雯珺就在地上寻了个石子儿,他准头不好,石子儿打在徐家男人的肩膀上又弹了出去。

    “小兔崽子!”

    毕雯珺只听得身后一声铁盆响,慌忙撒开腿就跑了。


    一路狂奔到家里,女人正坐在院里的矮板凳上,怀里抱着一个小娃儿。

    毕雯珺叫了一声“娘”,女人不应他,只是笑着动了动臂弯,好像是要给他看怀里的小人儿。

    那小人儿戴了个红帽子,皮肤有些黑,脏脏瘦瘦的脸是削尖的,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毕雯珺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脸,有些烫。

    “娘,烧呢。”毕雯珺说。

    于是女人就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原地跺了几步又停下了。

    毕雯珺想了想自己生病时徐婶儿是怎么照顾自己的,就小大人似地说了句:“先去里屋吧。”

    然后自己哒哒哒跑进堂屋拿了盆和帕子去厨房的缸里舀水。

    他不够高,也端不了多重的东西,舀了一瓢水从板凳上下来的时候还差点打翻了。


    女人把小娃儿放在炕上,从一旁扯了被子给他盖好了,毕雯珺又爬上去把被子掀开,拧好帕子去脱小娃儿的衣服。

    女人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几件毕雯珺原先穿的衣服放在炕上,坐回来拿起桌上她勾了一半的鞋底儿,边勾边朝他俩看。

    毕雯珺擦完了上身,给小娃儿套上干净衣服,正准备去拽裤子时,看样子昏昏沉沉的小娃儿伸出手去拦。

    女人就坐过来,接过毕雯珺手里的帕子,毕雯珺只当是女娃儿怕羞,就躲到一边去,他看着女人动作到一半突然停了,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自己。

    “男娃儿……”

    毕雯珺看着跟丢了魂似的走出屋子的女人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床上的小人儿微微支起身子来。

    “你不是妹娃儿?”毕雯珺走过去问他。

    小人儿还不太清醒的模样,半个脑袋都缩进被子里,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爹娘不要你了?”毕雯珺问。

     小人儿摇了摇头。

    “那你爹娘呢?”毕雯珺又问。

    小人儿眼里一下就湿了,豆大的水珠从里头冒出来,他又摇了摇头。

    “那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毕雯珺问完又觉得只自己问不大好意思似的,连忙补了一句,“我叫毕雯珺,七岁了。”

    小人儿手在被窝里摸了摸,好像是从裤子里掏了个东西出来,递给毕雯珺。

    毕雯珺见过这银银闪闪的东西,隔壁二叔家的小孩也有一个,叫什么长命锁,宝贝得很,小人儿这个比那个还大些。

    “你比我只小一岁啊,怎么个子这么小,”毕雯珺拿着长命锁念叨,“李希……这是什么字?”

    “侃……”被窝里的人回他,声音软糯糯的,比学堂里二丫的还好听。

    毕雯珺挠了挠后脑勺说:“哦,学堂里先生没教过。”

    然后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有模有样地学着原先徐婶儿的模样,把湿帕子叠好放在李希侃额头上:“爹还没回,你在这躺着,我去给你讨点药吃。”


    还没走出堂屋门呢,女人就领着徐婶儿进了屋。

徐婶儿把手里的纸包递给他:“雯珺,去给药熬上。”

    毕雯珺原先给女人熬过不少次药,这会儿得了差事神气得很,拿着纸包就去厨房生火了。

    厨房离里屋远,敞着门也听不明白,只能依稀听见徐婶儿夸李希侃生得好看。

    毕雯珺就在心里默默念叨,又黑又瘦的,哪儿好看了。

    等把药罐子架上火了,毕雯珺又窜到里屋去,看到李希侃已经被换好衣服了,入了春天气还是有些凉的,这会儿在被子里捂了会气色已经好多了。

    徐婶儿正拿着那长命锁瞧呢,可能是翻来覆去不认得几个字瞧不出什么名堂,嘴里还念叨着:“这是个稀罕玩意儿啊,怕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

    女人听见就偏过头来看看,又毫不在意地扭过头去勾她的鞋底儿。


    徐婶儿照顾完李希侃喝药还给他们煮了面汤才回,期间毕雯珺的爹从赌场回来了,许是早从徐家男人那里听过了女人又捡了个男娃的事,从里屋的柜子里取了串钱看了一眼床上睡着的李希侃又走了。

    李希侃的药到晚上还得喝一次,毕雯珺本想打个盹儿就起来的,哪晓得再睁眼时天都黑了,李希侃睡在他旁边眼睛滴溜溜地朝他看着。

    毕雯珺寻了一圈也没瞧见女人,厨房里没柴火了,他又砍不动,只能去院子里捆好的柴上多掰些枯枝来。

    “照顾妹妹呐?”

    毕雯珺回头就瞧见隔壁二叔端着个瓷缸子站在栅栏旁,眯着眼睛朝他笑。

    “是弟弟。”毕雯珺说着不知道开心什么,也笑起来。

    二叔从兜里掏了个大馒头出来递给他:“和弟弟分着吃吧。”

    “欸。”


    第二天毕雯珺醒得晚了些,摸了摸睡在一旁的李希侃,烧已经褪尽了,便伸手将他推醒:“你随我去学堂不?”

    李希侃还没醒呢,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娘不回来的话,你就没有东西吃,随我走还能去徐婶儿那讨点。”

    李希侃其实也没太明白毕雯珺什么意思,看他把衣服递过来就乖乖穿上,然后跟着他洗脸漱口,见他背着个布袋子动身了就赶忙跟上。

    走到村口的时候徐婶儿早就在那儿等着了,把手里的小兜递给李希侃:“你替你哥揣着。”

    李希侃迷迷糊糊地接过了,徐婶儿就摸着他的脑袋说真懂事。


    是春天了,去学堂山路上开满了油菜花,李希侃抱着小兜跟在毕雯珺后头,山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李希侃又想看油菜花又怕摔跤,只能掉了毕雯珺好远,慢腾腾地走着。

    于是走了好远的毕雯珺就回头叫他:“你快点儿,有五里路呢,迟到了先生又得打我手心。”

    “你学堂怎么这样远?”李希侃算是说了这两天最长的一句话。

    毕雯珺似乎被他突然响起的软糯声音吓到了,愣了一下才说:“学堂在镇上。”

    李希侃点点头就没说话了,一本正经地看油菜花。

    奈何他刚好一些的身子还是不行,走到一半路就越掉越远,毕雯珺就只得停下脚步等他,最后实在没了法子,就背李希侃一段儿走一段儿,还是早晨,他却已起了身薄汗。

    “我可真拖累你。”李希侃用手背蹭蹭毕雯珺额头上的汗。

    毕雯珺喘着气故作潇洒道:“就当谢你替我背饭兜了。”


    等到了地方果然迟了,毕雯珺从李希侃拿着的饭兜里的三个馒头拿出两个来,想了想又放了个回去,又把包里过年爹给他用猪脬做的水袋掏出来递给李希侃:“里头是米汤,加了糖的,还有点热。”

    看李希侃乖乖地点了点头毕雯珺心里也舒畅得很,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当哥哥还真厉害,又把外头的罩衫脱了递给他:“万一起风就穿上。”

    看着一切妥当,毕雯珺就满足地去敲学室的门准备领板子了。


    等罢了课已是中午,毕雯珺忙出了学室找李希侃,他老老实实地抱着饭兜坐在外头,看见毕雯珺就站起身来。

    “一起吃午饭吧,我早上的馒头只吃了半个,等会儿先生给咸菜,咱俩够吃。”

    “什么够吃?”毕雯珺话音刚落,就听见先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

    他忙把李希侃拉过来,说:“先生,这是我弟弟。”

    先生点了点毕雯珺的额头:“外头冷,怎么不叫他进学室去?”

    毕雯珺拍了拍李希侃的背:“快谢谢先生。”


    他们进了学室就只能挤在一起坐,李希侃看样子对念书还挺感兴趣,在毕雯珺悄悄打盹儿的时候支着脑袋认真听着。




     晚上回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了,女人还在勾她的鞋底儿,徐婶儿拿着簸箕忙活,还有个老妇人,毕雯珺见过几面,好像是徐婶儿的娘。

    他俩一进院门老妇人就迎上来,抓着李希侃看着不停:“瞧这脚后跟似的小脸儿,哎呦,生得真可人。”

    毕雯珺可不知道这小煤球有哪儿可人的,就是不愿李希侃被抓着看,拉着他就要进屋。

    “我的小祖宗,等等欸。”

    这次徐婶儿干脆也走上前来,蹲下身子握着李希侃的手道:“娃儿,等你爹妈找着你之前跟姨好不好?”

    毕雯珺这下不干了,扯过李希侃就往自己的身后塞:“他是我弟弟。”

    说完他便求助地望向一旁的女人,女人只是勾着鞋底,头也不抬一下。

    “雯珺,侃侃就算跟了姨,咱俩家这么近,走几步就能见着。”

    “不行,就是不行,他是我娘带回来的,是我弟弟。”毕雯珺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李希侃见状也吓得紧紧贴着毕雯珺不肯再动一下。

    “侃……”

    “不给。”

    老妇人迎上来还没说上话呢,就被打断了。

    女人看看毕雯珺,又说了一遍:“不给。”

    徐婶儿表情僵了僵,双手在裤子上蹭了蹭说:“没事儿,没事,反正婶儿天天照顾着呢,在哪都一样。”

    女人就又低下头去勾鞋底儿了。


    毕雯珺走进屋里把包放了,拿上个东西拖起李希侃就走。

    等走出好长一段路李希侃才看出来毕雯珺手里拿着的是个纸糊的风筝,剪得奇形怪状,竹条做的骨架都贴歪了。

    “走,哥带你去后山放风筝。”毕雯珺抖了抖手上的四不像风筝,表情倒是得意得很。


    等到了地儿才发现那哪是什么后山,也就是一个稍高一些的土坡,草都没长满,倒是坡顶上的一棵树长得还算茂盛。

    毕雯珺牵着李希侃走上去,撑着树干说:“这是我娘嫁过来的时候随手扔的枇杷核长成的树,等秋天结果了就能吃了,就是有点酸。”

    李希侃点了点头。

    “我一会拿着风筝往山下跑,等放起来了你就下来,我把线给你玩。”毕雯珺说。

    李希侃有点怀疑这奇形怪状的风筝能不能飞起来,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于是毕雯珺就放了一截风筝线出来,把纸糊的风筝高高地举过头顶,撒开了腿头也不回地往坡下冲,宽大的麻布衫都快被风揭到头顶了。

    那风筝果不其然很难放上天,毕雯珺就坡上坡下来回跑着,李希侃坐在枇杷树底下等风筝上天的信号。

    等到李希侃用地上的烂叶子快把毕雯珺的名字拼出来时,风筝终于从坡底下露出一点点丑丑的小角来。

    于是他忙扔掉手里的烂叶子,麻溜地跑下山去,接过毕雯珺手里的风筝线,一拉一扯地听着毕雯珺吹嘘自己是怎么找到办法把风筝放上去的。

    一拉一扯地,他们就长大了。


    今早毕雯珺又在李希侃先起,那人睡觉不老实,把他被子都抢了去,毕雯珺只好认命起床,巡了一圈也没见着屋子里有人。

    他这才想起爹前不久接了个新活今天应该是去隔壁村了,他转了一圈进房见李希侃正好好醒了就问:“娘呢?”

    李希侃掐着手指数了数日子说:“今天十三了,应该是又进山了。”

    拦也拦不住的事情。

    “正好,你陪我去学校吧。”毕雯珺就说。

    前几年从外头来了几个先生,自称是老师,还偏偏把学堂改成学校,毕雯珺本想读个几年就出来做事的,哪知那些人一来就开始大肆宣扬知识的重要,厉害得很,还能说几句洋文。

    于是毕雯珺爹就硬说自家祖上出过秀才,让毕雯珺怎么也得再念几年。

    毕雯珺没了法子,爹娘又完全不管李希侃,娘在的时候就教李希侃勾鞋底儿缝枕头之类的,不在毕雯珺就领着他去自己教室上课。

    反正按那些新来的教师说,学习知识都是无罪的。


    毕雯珺过了十岁就开始有了窜个儿的苗头,这回才十五岁就快窜到门框底下了,比学堂里的孩子都高出一大截儿。

    就是他上课打盹儿总是被发现,李希侃坐在一旁也不叫他,拿着铅笔戳他微微鼓起的腮帮子。

    下了学毕雯珺领着他在镇上走走,今天正是赶集,街上人挤人不方便得很,背后突然窜出个人来跳起来拍了毕雯珺脑袋一下,李希侃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跑远了朝着毕雯珺做鬼脸呢。

    李希侃只觉得面熟,许是学堂里的人,毕雯珺骂了一声,扫了地上一眼拿起个石子儿就朝那方向丢。

    李希侃拦也拦不住,毕雯珺准头还是那样差,石子儿敲到了旁人的脑袋,还没来得及道歉,被敲到了脑袋的人骂骂咧咧地回头,是镇上出了名的无赖。

    毕雯珺心里头发虚,拉起李希侃就跑,好在集市人多,两个人并肩跑进一个巷子,哪知巷子太窄,两人一进去就卡住了。

    “你搞什么!”他俩这会儿也不太敢出去,李希侃这才得了空闲骂他。

    毕雯珺挪了挪位置把巷口的杂物又往上堆了点,这地方离集市有些远了,想来应该不会被发现。

    “我怎么知道能打偏。”

    他俩面对面贴得严严实实地卡在巷子里,毕雯珺低下头去,抬起手捏住李希侃的脸颊扯来扯去:“还敢吼你哥。”

    李希侃腮帮子都被捏酸了,就奋力地在狭小的空间挣扎着,铁了心也想让他试试。

    一开始毕雯珺还笑他力气小,结果没挣扎几下毕雯珺就笑不出来了,猛地按住了李希侃的肩膀:“你他娘……别动了。”

    李希侃哪里听他,冷笑一声又继续挣扎:“你又讲痞话,我回头告诉徐婶儿扣了你的晚饭。”

    等再扭几下才发现不对头,肚子上有什么硬梆梆的戳着自己,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毕雯珺难堪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涨红了脸就往巷子外挪。

    “你这……小流氓!”

    “我是你哥,”毕雯珺吊儿郎当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这会儿出去撞上老赖了小心被揍。”

    李希侃回头瞪了一眼那个嘴上说着还是跟上来的坏蛋,往集市反方向走。

    “你不回家了吗?”毕雯珺在后头拉长了声音问他。

    李希侃此刻只觉得脸烧得厉害,埋头赌气也不理他。

    走到集市最后头没几个摊子的地方有个算命的老神棍儿,坐在矮板凳上,跟前铺了张脏兮兮印着复杂的八卦图的布,周围有几个小孩蹲着,神棍儿在中间讲得正欢。

    李希侃正愁无处可去,就也走过去蹲下来。

    神棍儿好像在讲什么志怪故事,配上那张皱纹满布的脸格外能唬人。

    “话说这二牛被黑白无常勾了魂,从黄泉路走领到阴间去,一路带到阎王爷面前,阎王爷一拍惊堂木一问姓名二问家世,”老头儿将短须一抚,“可这二牛是小时被爷爷从田里捡来的,说了爷爷的名字阎王爷便大怒。”

    于是李希侃瞧见那神棍扫视了一圈挑了个小孩同人讲:“到了地底下就得要引路人,不是爹娘养大的娃以后死了是没人引路的,到地底下爹妈都不认识的人阎王爷都是不认的……”

    李希侃心里一惊,蹲着挪了几步靠近了一些,刚想问问老头儿说的是不是真的,领子就被人一拽,他晃了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回头就看见毕雯珺黑着脸说:“回家。”

    李希侃见他面上好像是真的恼了,就乖乖跟在他后头穿过集市,走上了山路。


    一路上毕雯珺突然不说话了,抱着后脑勺吊儿郎当地走在李希侃旁边,李希侃还在计较刚刚巷子里的事,也就甩着两个长长的狗尾巴草玩不理他。

    走了快一半路程毕雯珺才皱着眉头开口:“你真信那老东西说的话?”

    李希侃把狗尾巴草在他眼前晃晃,见毕雯珺躲得狼狈便笑了:“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死过。”

    甩着草走了好几步才发现毕雯珺没跟上来,李希侃就回头看他:“怎么了?”

    “你莫听那老东西讲的话,”毕雯珺难得沉着脸看他,“死了没人引你,就好好活着,等将来咱俩一块儿死,我引你过去。”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李希侃见他还沉着脸就又补了一句,“而且我才不要你引呢,流氓。”

    毕雯珺一听他说这个就皱起一张脸:“光屁股长大的顶你一下怎么了,打不了你顶回来就是了。”

    李希侃把狗尾巴草朝他脸上一摔,奈何距离太远没摔上,只得憋着口闷气扭头就走。

    对啊,都是兄弟,他难堪个什么,但就是脸上烧得慌。


    回到村里就看见徐婶儿四仰八叉靠在院子的躺椅里晒太阳,见他俩回来了准备起身,李希侃连忙拦住了。

    徐婶儿过年有的身子,徐家两人年纪大了,这个岁数能有孩子不容易,徐家男人酒都戒了,天天窝在家里将女人照顾得仔仔细细,日子一天天过得可真快,眼看着都有大半年了。

    毕雯珺也就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李希侃,这小子也不是,捡来才那么小一个,居然长这么大了,不过还是没自己高。

    “你那什么眼神?”李希侃皱着眉问他。

    “没啥。”





    转眼秋天又到了。

    山上的柿子应该熟得差不多了,毕雯珺下了课就把书包往脖子上一套,绕了条小路上山准备摘袋柿子回去。

    他吃了好几个,把一些没熟透的装进袋子,手上拿了两个红软了的,好一到家就让李希侃吃。

    等他慢悠悠晃到村头了,才发现村口站了好些老人小孩儿,正中间是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被人搀着哭号。

    毕雯珺认出了徐婶儿,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

     “怎么了怎么了?”

    他二叔见着毕雯珺就将他一拽:“村里刚刚来了好些当兵的,把手脚利索的男人都捉走了,你爹和你徐叔儿都被带走了,这可怎么得了哦……”

    “是啊是啊,”旁边一个老太连忙接过话头,“还好你回来得晚哦……”

    毕雯珺没等听完,立马撒起腿就跑。


    “李希侃!李希侃!”毕雯珺几乎是撞开院门,一进去就瞧见女人失了魂似的坐在院里的地上。

    “娘,爹被带走了?李希侃呢?”毕雯珺拉起坐在地上的女人,见女人没什么反应便边喊着李希侃的名字边冲进屋里,只看见摊了一桌子的针线和鞋底布料。

    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屋了,牵着浑身发抖的毕雯珺走到矮桌前,把被褥移开了露出原先她结婚时装婚被的大箱子,打开了锁揭开盖子。

    毕雯珺胡乱地用手抹掉眼泪,这才看清楚李希侃抱着腿坐在里头,他还在发抖,脸上全是没干的眼泪。

    毕雯珺一把将他拉出来抱紧了,他其实自己也怕得要命,但还是拍着李希侃的背在他耳边小声重复着:“都走了……都走了……”

    李希侃这才哭出声音来。


    “娘,您去把饭烧上吧。”毕雯珺回头朝女人说。

    女人听着看了看他们,就转身出去了。

    “爹……爹从外头跑回来把我塞进箱子里,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外面好大的声音,我不敢动……”

    毕雯珺帮哭得噎住了的李希侃顺了顺背,那男人很少回家,要么待在赌场里要么就是喝酒,喝了酒就拿着棍子乱打人,毕雯珺长大了之后还和他打过,李希侃怕他怕得厉害,也没想到最后还能保他一命。

    被兵带走了,就是要打仗了。


    毕雯珺牵着李希侃从箱子里下来,他不放心女人一个人待在厨房,拖着李希侃走出里屋,见火已经烧上了,就走进院子准备劈柴去。

    正好碰上隔壁二叔,领着个不认识的婆婆瘸着的腿跑得飞快。

    “二叔!”毕雯珺叫了一声。

    二叔听了他的声音就停下来,喘着粗气道:“快快,领她到你徐婶儿那去,你徐婶儿要生了!”

    毕雯珺扔下柴刀领上那婆婆跑在前头,到地方看见徐婶儿屋外头的人围满了,里头是徐婶儿撕心裂肺的哭号。

     村里有能干的女人都在帮忙打水,一盆盆血水端出来被倒在院外的沟里,毕雯珺不忍再看,就躲到一边角落蹲着。

    等到天都黑了,李希侃中途还来给他送过一次饭,没待一会儿就又回去忙活了,徐婶儿娘前年才走,这会儿男人又被抓了,就只剩毕雯珺还能守守。

    徐婶儿的痛叫渐渐嘶哑起来,等到月亮高挂,后半夜透凉的风起了,屋里才有了小孩儿的哭声。

    毕雯珺连忙走到屋门口,院子里没剩的几个人也站起来,屋门却迟迟不开。

    过了好一会儿接生婆才慌忙打开房门,一把推开门口的毕雯珺:“大夫!张大夫!”

    毕雯珺被屋里的血腥气熏得连退好几步,大夫一进去门就又关上了。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大夫满手血地从屋里走出来摇了摇头。

    “大人没保住。”

    接生婆抱着停不下哭声小娃娃,院子里的几个婆娘都开始抹眼泪。

    “这可咋整啊,孩子一生下来爹娘就没了……”

    毕雯珺只觉得头晕,身体的知觉好像一下都恢复了似的,好冷啊,他突然很想回家。


    一回头就见着李希侃牵着女人过来了,问他怎么样了。

    “徐婶儿没了。”

    “啊?”李希侃好像没太听清,想再确认一次的,眼眶却红了,梗着喉咙没再发出声音。


    女人看看毕雯珺又看看李希侃,最后放开李希侃牵她的手走到孩子边上看去了。

    “呀!是个妹娃儿!”女人惊叫,脸上尽是笑。

    那些哭丧着的婆娘看了眼笑开了的女人,没再出声了。


    “回家吧。”毕雯珺说。



    天都亮了毕雯珺才躺上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觉,李希侃坐在他旁边发呆。

    “我记得徐婶儿给小孩起好名了。”李希侃突然开口。

    毕雯珺扭头看被太阳光照透了的窗户纸,嗯了一声:“叫酒瓶儿,说是她男人爱喝酒,本以为怀不上的,喝出来的孩子。”

    “女孩儿叫酒瓶儿可真不好听。”

    毕雯珺顿了一下,突然说:“我不去念书了。”

    “不行,”李希侃转过头来看他,“爹说你要跟着先生念完。”

    “他不在了,”毕雯珺说,“没人会知道。”

    “仗会打完,爹也会回来的,你如果不念,爹回来会打死我。”

    毕雯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话。



    酒瓶儿最后还是女人抱回家的,女人得了酒瓶儿就不去山里了,抱着她走一两里路去隔壁村里刚生小孩的婆娘家里讨一口奶喝。

    好在女人只是不说话,带孩子倒是麻溜得很,偶尔讨不到奶了,李希侃就给她煮一碗米汤。

    小孩儿长得真快啊,一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张着嘴巴咿咿呀呀学李希侃说话了。

    毕雯珺今天放学早,从集市上给酒瓶儿带了个拨浪鼓回来。

    “你从哪来的钱?还买这个?”李希侃看他逗酒瓶儿逗得欢,忍不住开口问。

    家里的钱几乎都是李希侃帮着女人勾鞋底儿挣来的,能吃上饭已经不错了。

    “中午少吃点就能省出来了,”毕雯珺把拨浪鼓递给他,“你陪酒瓶儿玩吧,我做饭去了。”


    等再两年过去,酒瓶儿也还是咿咿呀呀的,没学会说话。

    二叔举着烟斗说估计是她爹酒吃太多了。

    李希侃看着在院子里陪着酒瓶儿跑得的毕雯珺觉得有些恍惚,他已经十七岁了,个子跟撑了天似的越长越高。


    等太阳落了他们就把桌子搬到院子里,摆上几碟小菜,还没动上筷,院门就被推开了。

    李希侃盯着进来的男人看了许久,还是毕雯珺走出来叫了一声徐叔。

    抱着酒瓶儿坐着的女人也抬起头看他,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认没认出来。

     可能是奔波的缘故男人身上有些脏,大家一下都没反应过来,楞在原地。

    徐叔看了眼酒瓶儿,走到女人面前跪下了。

    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来,塞到女人手里拿着:“老祖宗讲究落叶归根,战场上的人背不回来,这是哥穿的里衣,我给你带回来了。”

    “我和哥被国军抓去打仗,后来又被共军俘虏了,那天轰炸……只剩几个人捡了条命回来。”

    李希侃愣愣地听着,毕雯珺两步走上前去提起男人的领子:“那你怎么活着?”

    李希侃见状忙上去拦,女人只是抱着孩子事不关己地坐在一旁,倒是把徐叔塞来的衣服塞进怀里。

    男人最后还是只看了酒瓶一眼便走了,毕雯珺坐在一旁怄气,抱住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女人吃完饭就带着酒瓶儿回屋睡觉了,李希侃收拾好了便走过去踢了踢毕雯珺的凳子。

    “不进屋我锁门了啊。”

    毕雯珺便就乖乖站起来,跟在他后头进了屋,李希侃刚把门拴上,毕雯珺就靠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把他整个人都紧紧压在门上。

    李希侃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就环住他,轻拍他的背。

    毕雯珺低着头埋在他肩上,直到颈窝湿了一片,他小幅度地颤抖着,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等到毕雯珺渐渐平静下来,他还是抱着李希侃不肯撒手,埋在肩头的声音嗡嗡的:“我们明天把酒瓶儿送回去吧。”

    李希侃点了点头说好。


    第二天毕雯珺和李希侃是被敲门声和孩子的哭声吵醒的,毕雯珺开了门就看见徐叔抱着大哭不止的孩子问:“你娘在么,酒瓶儿应该找她呢。”

    李希侃从屋里头转了一圈出来说:“不在啊,叔,孩子怎么在你那儿啊?”

    “你们娘今儿一大早把酒瓶送来就走了。”

    毕雯珺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拔起腿就往外走。

    “诶,等等我,”李希侃忙往脚上套鞋子,“她估计是又进山了,叔您找几个人来帮帮我们吧。”


    毕雯珺一声不吭地在前边走着,李希侃跟在后头老觉着心慌,他估计毕雯珺也是,有了酒瓶儿后女人就没进过山了,这次突然进去不知道得出什么事。

    他俩沿着女人可能有的路找着,徐叔也领了村里仅剩的几个男人赶上来了。


    他们是在悬崖底下找到女人的。

    她躺在那儿的姿势有些怪,毕雯珺就走过去叫她,拿出怀里的手帕擦她脸上的血污,女人其实很漂亮的,上了年纪皮肤也白白嫩嫩,就是平时不好好收拾,头发老是乱七八糟散着。

    李希侃跪在一旁看着女人怀里男人的里衣发愣。


    所以说人有时候很蠢的,觉得疯了的人就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好好活着,可活着哪里是件容易事啊。

    这世间不尽是些由不得的事,人一辈子也就是在和命较真,但早晚会输给命的。

    因为人会死。




    毕雯珺整理着从镇上买来的箱子,把李希侃转遍了整个屋拿来的觉得有用的东西装上,最后也没能放满,活了十八年房子里的东西,能带走的还放不下一口箱子。

    李希侃把最后一套针线递给他说:“咱真要走么?”

    原先来镇上的毕雯珺的教书先生们说要回去了,毕雯珺便问他能不能捎上自己,他们倒是很快答应了,于是毕雯珺就回家和李希侃商量着把房子卖了。

    “咱真的要走么?”

    这句话李希侃这些天已经问了好几遍。

    毕雯珺把徐叔给的东西也放进箱子,关好了起身对李希侃说:“走,咱去给爹娘烧点纸钱。”


    一个月前是毕雯珺把女人背回来的,和那里衣一块儿埋在土坡上的枇杷树下,毕雯珺把纸钱都扔进火堆里,回头就看见李希侃垫着脚尖把那个四不像风筝往树枝上绑。

    山坡上起风了,风筝就飘起来晃荡两下。

    他们在土坡上等纸钱烧完,然后牵着手一块儿从坡上一冲而下。


    上海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李希侃也不知道,他只在毕雯珺从镇上带来的报纸里见过,说是个先进又富裕的地方。

    他们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走到镇上,跟着老师们上了去隔壁镇子的小船。

    “来,这是火车票。”为首的先生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俩。

    李希侃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看,没看出什么名堂就放下了。毕雯珺一直攥着他的手,盯着船下的水流发呆。

    另外两名先生拿着张纸讨论,似乎是在讨论一首诗,聊到尽兴处就站在船头朗诵起来。

    李希侃靠在毕雯珺肩头犯困,断断续续地听着。

    “……

     活着难,太难就死也不得自由,

    我又不愿你为我牺牲你的前程……

    唉!你说还是活着等,等那一天!

    有那一天吗?——你在,就是我的信心;

    ……

    要是不幸死了,我就变一个萤火,

    在这园里,挨着草根,暗沉沉的飞,

    黄昏飞到半夜,半夜飞到天明,

    只愿天空不生云,我望得见天

    天上那颗不变的大星,那是你,

    但愿你为我多放光明,隔着夜,

    隔着天,通着恋爱的灵犀一点……”



    迷迷糊糊跟在毕雯珺后头下了船又到了火车站,李希侃和毕雯珺都是第一次亲眼见这东西,原先只在书上见过,好像比想象中大,又好像比想象中小。

    他们上了火车,开时已是傍晚,火车路过入春还没开多少花的田野,他们依偎在一块儿坐着,沉默地看窗外垂落的夕阳。

    毕雯珺把徐叔给的大披风从箱子里取出来将自己和李希侃裹上。

    再往前走,就是谁也不知道的新的人生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到的上海,毕雯珺带的干粮都快吃完了,外面的天也黑了又亮,原本因为害怕陌生环境的李希侃也渐渐能说话了,两人开玩笑的时候李希侃还会偷偷在披风底下掐他腰上的痒痒肉。

    这时候毕雯珺也不反击,李希侃脸皮薄,伸手将他往怀里一捞,红透了脸就安静了。


    等终于到了上海李希侃下了火车脑袋里都是轰隆隆的声音,走在地上也不真实似的,老觉着在晃。

    原先在老家发过电报了,这会儿时间正好,出了站就有车在门口等着,他们跟着先生们坐上去,李希侃偏着脑袋去看窗户外头的世界。

    汽车跟不要钱似的到处都是,穿着大衣配旗袍的女人脚上踏着高高的鞋子。

    “雯珺准备去哪儿?”先生问他。

    毕雯珺倒是真没想过这个,只觉得来了再说,先生看他表情有些难堪就说:“我们那真好有个小学,你不如和我们一块儿,月钱不多,但等你找着合适的工作之前好歹还能过活。”

    毕雯珺忙拉着李希侃道谢,车子开了好久才到地方,几个人下了车开了铁门进去才发现是个院子,里边有许多小孩儿在院里跳绳,听见动静都看过来。

    于是毕雯珺和李希侃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先生们自我介绍,又稀里糊涂地被院里几个姑娘带到住的地方。

     卖房得来的钱基本都用来买火车票了,他俩就只要了一间,反正他俩一块住惯了。

    屋子里塞了两张床就挤了些,好在还有桌子柜子,李希侃坐在书桌前拿起上面放着的铅笔和白纸。

     “这地儿还真不错,”毕雯珺说着,把箱子里的东西都倒到床上,“就是让我教书还不如你教呢。”

    李希侃脱了外套直挺挺地倒在床上:“我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窄的床呢。”

    毕雯珺有些不满地脱下鞋抬起脚踢了踢他的屁股:“快来收拾东西,想什么呢。”


     教的书比想象中的简单,就是小孩带起来有些麻烦,李希侃虽然没正儿八经念过书,但看毕雯珺的书比毕雯珺还多些,教小一些的孩子识个字总是可以的,院里总共没几个老师,来了他俩也总算能帮上些忙。

     一晃又是一个多月过去,已经渐渐可以习惯这边的生活了。

    李希侃把换下来的床单拧干,使劲抖了抖就晾在走廊的栏杆上。

    隔壁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叼着烟的美艳女人从里头走出来,李希侃认得她,她是这个学校校长的女儿。

    女人瞄了他一眼,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烟盒。

    “我我我……我不要。”李希侃连忙摆手。

    女人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意思,便靠着栏杆看他拧衣服,李希侃不懂她怎么突然不走了,只得悄悄把毕雯珺的内裤塞到盆子最底下。

    又晾了几件衣服毕雯珺就上楼了,他先是看了看靠着栏杆的女人,然后走到李希侃旁边:“我来帮你。”

    李希侃点了点头,然后看见女人在栏杆上摁灭了烟朝他挥挥手:“再见。”

    李希侃不明所以,但还是礼貌地说了句再见。


    “你认识她?”晾完了毕雯珺边帮李希侃折干了的衣服边问。

    “不认识啊,”李希侃转身把折好的衣服一件件放进衣柜里,“怎么了?”

    结果他再转身毕雯珺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他这么久也长高了些,毕雯珺稍稍低头的呼吸他都能感受到。

    “你干嘛?”李希侃一把将他推开。

    毕雯珺收回越过李希侃脑袋的手:“放衣服啊。”

    李希侃知道自己又脸红了,就蹲下身去整理盆子。

    “明天你就十八岁了,李希侃。”毕雯珺冷不丁出声。


    他没有记日子的习惯,听毕雯珺这样说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只是点点头,人都会长大的。


    那天晚上李希侃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又回了老家,爹和娘都在院里坐着,还有徐婶儿徐叔,就是没瞧见毕雯珺,然后他就跑进屋找毕雯珺,跑了好几圈儿结果一回头看他就站在门口,想冲过去抱他,他又消失了。

    接着院里的人也都消失了,勾着鞋底儿的女人,咿咿呀呀不会说话的酒瓶儿,全都消失了。

    李希侃是被毕雯珺摇醒的,一摸脸上全是眼泪。

    “你嚎什么呢,把我都哭醒了,”毕雯珺见他醒了,毫不客气地钻进李希侃的被子,“外面冷死了,给我捂捂。”

    等李希侃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抱住了,开口说话还带着哭腔:“梦见老家了。”

    毕雯珺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没说话。

    “从前被人丢了没家了,后来好不容易有一个,结果又没啦,我是不是灾星啊毕雯珺,害你也没有家。”

    毕雯珺拍着怀里人的背给他顺气,过了好久才说:“和我一起吧,和我一起就是家。”

    李希侃渐渐平静下来,昏昏欲睡的时候毕雯珺突然爬起来拿起床头的手电照了照墙上都快坏掉的钟。

    “干嘛啊冷死了。”李希侃抱怨。

    毕雯珺关上手电又钻回被子:“生日快乐,李希侃。”

    李希侃就不动了,过了好久才在他怀里小声说了句谢谢。

    他不是因为一句生日快乐就害羞的,两人睡觉穿得薄,李希侃只穿了里衣里裤,毕雯珺干脆上衣也没穿,床又小得很,他们要是动一下就能感觉个清清楚楚。

    李希侃就不动声色地往墙边挪了挪,结果毕雯珺又贴过来。

    等李希侃退得贴墙上了,才没好气地说:“你搞什么,回自己床上去。”

    “我的床已经冷了。”毕雯珺不仅理直气壮,还为了反抗李希侃的不满似的,实打实地贴到他身上。


    完了。

    李希侃这下躲也没处躲,毕雯珺比他重,他几乎是被压在墙上的。

    他又不敢挣扎得太厉害,就卯足了劲要将身上的人往外推。

    奈何身体诚实得很,一不小心就起了反应。

   (这一段暂时锁啦去微博找找吧)



    上海沦陷的时候李希侃和毕雯珺已经在那里生活了好些年了。

    日军最开始打进来的时候就是在老家,往镇上的电话打不通了,他们也没了酒瓶儿的消息。

    想不到辛苦存了那么久的钱最后又买了火车票,毕雯珺在火车站里觉得有些唏嘘。

    李希侃从外头匆匆忙忙赶来了,好在毕雯珺很高,他抱着大衣跑了过去。

    “快穿上,给你买了最大的,匆匆忙忙也没挑。”

    毕雯珺顺从地穿上那件黑色的大衣,雨下得有些大,穿好大衣的毕雯珺把雨伞朝李希侃的方向倾了倾。

    去往南方的火车鸣着笛进站了,李希侃牵着他在密集的人群里朝前走,为了方便伞已经收上,雨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上火车的时候毕雯珺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只能看见火车站里逃难的人们密密麻麻的脑袋。

    李希侃坐下后就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递给毕雯珺:“我从学生那讨来的,只剩一个了,便宜你了。”

    毕雯珺接到手里才发现是一颗糖,还带着李希侃浅浅的体温,他剥开来,里面的糖化了一点,黏在糖纸上。

     火车开了,汽笛声响得吓人。


    李希侃靠着毕雯珺肩上睡着,迷迷糊糊梦见了幼时的那个土坡,他站在枇杷树下看两个小孩从坡上朝坡下头也不回地向下奔去。

    他记得跑下去时朝脸刮来的风,记得坡上枇杷树结的枇杷酸得要死。

    朝前跑吧,别回头,带着我们的爱和希望活着。


    迷迷糊糊突然想起离开老家坐船时听到的那首诗,那首诗从记忆里钻出来了,弄得耳朵痒痒的。

    “……你不能忘我,爱,除了在你的心里,

    我再没有命;是,我听你的话,我等,

    等铁树儿开花我也得耐心等;

    爱,你永远是我头顶的一颗明星……”


end



——————————

一个和正文无关的后记:

真的很谢谢大家能看我的拙作qaq

这篇文我想得很美,但最后还是因为自己文笔太差没撑起来……

不过好歹是写完了,也算是有个进步

希望看到这里的朋友没有太失望

有人喜欢的话还有一个番外(暂时无法发出

真的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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